基隆信義區的清晨，空氣中瀰漫著海水的鹹濕和炭燒三明治的油煙，這就是我范姜文和，文哥，此刻站著的舞台。與關西那被香火薰黑的神壇廂房相比，這裡的人潮更雜，希望的顏色也更駁雜，然而，骨子裡的愚蠢卻是殊途同歸。我來這裡，不是為了求神問卜，而是來看這座城市如何用它獨有的聲光，上演一場永不落幕的求財戲碼。手裡這張諸葛神算的籤詩，籤號九十五，內容煞有其事，預測著「天天樂」的號碼，寫著大大的「大凶」。我看著那五個數字—— 05, 07, 09, 14, 35 ——心中只覺好笑。神明如果真有空，哪會管你那幾塊錢的輸贏？牠們大概只忙著觀察人類如何樂此不疲地，將自己的未來拱手讓給一堆隨機的符號吧。

「喜未穩，悲已遭。大雨狂風吹古木，人人盡道不堅牢。」籤詩的筆法倒是堂皇，詞句也磅礴，頗有莊嚴的架勢，只是其言外之意，總像是那些牆角發霉的政治海報，用最浮誇的詞藻，講著人人皆知的狗屁倒灶。它像極了人生，還沒來得及品嚐那未經證實的喜悅，背後就已響起了悲劇的序曲。那古木，是誰？是這些把希望壓在銅板上的憨人？還是那些被時代的風雨吹得搖搖欲墜的廟宇信仰？在我看來，這張「大凶」的籤詩，根本就是人類本性的精準寫照。

那些人，排隊等著求財，眼神裡的虔誠與貪婪總是無縫接軌。他們以為是神明在說話，實則不過是慾望在迴盪。這組號碼，05, 07, 09, 14, 35，會不會有人真的拿去下注？會不會有人真的會「聽從神諭」，把半輩子的積蓄壓上去，幻想著遊艇派對，結果卻被街角那攤熱騰騰的麵線湯燙到了腳，滿腔的發財夢瞬間凝固成一碗苦澀的現實？我大概率會寫下一些模稜兩可的詞，讓他們自己去「解讀」。畢竟，解讀的權力，總比預言的責任來得輕巧得多。這也是一種徒勞的儀式感吧，我扮演著清醒的騙子，他們扮演著自願的傻瓜。

籤詩建議「速速離開」？說得真好，但誰又真的能速速離開？離開這無止盡的慾望輪迴，離開這自我欺騙的幻境。我看著雨後潮濕的街道，那些掙扎的人們，每個人都在自己的風雨飄搖中，以為抓住了一張彩票，就能抓穩生命的救命浮木。真是令人哭笑不得的風景。

何謂真正的神諭？

我總在想，真正的神諭，從來不在於那些跳動的數字，也不在於那些含糊的詩句，而在於我們對待這些「神諭」的態度。人類總是在尋找某種堅不可摧的根基，好讓自己免於風雨。然而，世上哪有什麼「堅牢」之物？唯有看透這一切，才能在徹底的虛無中，獲得一絲絲的，扭曲的自由。這張大凶籤？它只是再次證明了，無論是關西的香火，還是基隆的賭檔，信仰這東西，不過是人類編織來安慰自己的謊言罷了。

常見問題

文哥，這支籤詩說大凶，還建議速速離開，是不是真的代表很糟糕？

糟糕？對信神的人來說，自然是天塌下來。對我這種看透人性的老傢伙來講，這不過是人世間又一齣自導自演的悲喜劇。離開？是啊，離開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，離開那把鈔票當成人生浮木的傻勁，或許才是籤詩唯一有智慧的地方。

您說這些號碼不重要，那您還會幫人「翻譯」嗎？

我只是個翻譯。神明降駕說什麼，我就寫什麼，至於旁人怎麼解讀，那就是他們自己的事。這些數字啊，就像那些廟裡的香油錢，總是會有人心甘情願地塞進去，何必阻攔？我只是盡我本分，確保劇本夠模糊，讓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的「天機」。

您對這些求財的信徒，內心深處有沒有一點點同情？

同情？你看著一群將命運寄託在五個隨機數字上的人，你還會有同情嗎？他們不過是把自身的懦弱和貪婪，包裝成「虔誠」。當年，我也曾像他們一樣，為了一絲虛妄的希望，把自己活成了笑話。現在，我只是扮演著一個更清醒的鬼魂，看著他們重蹈覆轍罷了。

那如果真的有人靠這些號碼中大獎了呢？

那也只是運氣，與神明無關，與籤詩無關，與我寫下的模糊字句也無關。就像垃圾堆裡偶然撿到金子，不代表垃圾堆就成了金山。那些人的「信」，會讓他們把偶然當必然，把運氣當天意，如此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