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金尾，無盡公路的盡頭：六合彩，楊啟明的贖罪與希望

「喂，阮啟明啦… 喔，好啦，有吃就好，啊細漢的攏乖乖喔？」

深夜，清水休息站的空氣黏答答的，混著柴油、檳榔跟泡麵的味道。楊啟明，這個開著十六輪巨獸在高速公路上討生活的男人，才掛了妻子的電話。電話那頭的聲音，就親像他那台老車頭的排氣管，噴著生活的壓力，吼著無奈的體諒。他用力掐了掐掛在駕駛座旁那只小小的紅線香火袋，感覺掌心傳來一點點熟悉的粗糙，那是在無盡漂泊中，唯一能抓住的一點「家」的幻覺。這時，投注站的七彩霓虹燈光，像夜市的招牌，在疲憊的眼底閃爍——黃金尾、六合彩，那些數字，就像是他用來縫補裂縫，想把破碎的家重新拼湊起來的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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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金尾？數字20、30、40？尾數是0？哼，講甲這呢大聲，敢有影是會「著」？

楊啟明叼著一根檳榔，用力嚼著。口腔裡混合著石灰、荖葉和甜精的刺激，才能勉強把腦袋裡那條瞌睡蟲壓下去。他看著手中的彩券，上面印著他一家大小的生日數字，還有妻子隨口唸的幾個「好兆頭」的數字。說什麼「黃金尾」，對他這種人來說，這些號碼不過就是一個又一個，被他寄託了全部身家與未來的小小「贖罪券」。

他的人生，就是一台永遠在高速公路狂奔，零件卻永遠湊不齊的牛車。每天醒來，想的不是要去哪裡，而是還要跑幾趟才能湊齊下一期的車貸，小孩的學費。那個分析什麼「尾數趨勢」的「老師」在電視上講得口沫橫飛，楊啟明只覺得那是另一個世界的事。對他這種人來說，哪來的趨勢？命運就親像這台破舊的貨櫃車，你只能踩緊油門一直開，後面有多少債，有多少窟窿要補，哪有時間去算那些「黃金尾」會不會「著」？

他還記得前年，有一次他跑台東線，整整三天沒闔眼。休息站買杯咖啡，旁邊阿嬤說她連續三天都夢到「大肚的0尾」開出，她說什麼「20，肚子大大的，裡面包著金錢」。楊啟明嗤之以鼻，這種話聽聽就好，他隨手買了一張20，結果咧？隔天開出30、40。看！老天爺攏咧笑憨人啦！那時候的他，感覺自己就像卡帶裡那首被唱跑調的英文流行歌，拼命想跟上時代的節奏，結果只有荒腔走板，惹人發笑。

這次的「0尾」趨勢分析，楊啟明心裡頭像破了一塊，風一直灌進來。他想起了上次女兒生日，他答應說要回去的，結果又是一趟緊急的貨，他老婆在電話那頭欲言又止的聲音，比任何債務催繳單都來得沉重。他最後只寄了點錢回去，說等「發財了」就換個輕鬆點的頭路。這句話，他自己都不知道講過幾遍了。彩票上的阿拉伯數字，看起來就像廟裡道士畫的符，每劃一筆，不是求神拜佛，是在求自己的良心能好過一點。

「老闆，這張六合彩。」楊啟明把錢遞過去，指著那幾個號碼。20，是他大兒子的生日；30，是他女兒的；40，是太太的生日。這些數字，是他用來向家人「證明」自己還在乎他們，還在為他們努力的唯一方式。這張彩票不是為了中獎，它是他的贖罪，是他給自己打的一劑精神鴉片。因為只有這樣，他才能繼續開著這輛「湊不齊零件的牛車」，在黑夜裡，繼續向著那個模糊的「家」狂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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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許哪天，這輛牛車真的跑不動了，他就乾脆把車停在某個廢棄的休息站，躺在車斗裡，學那個「老師」說的，慢慢等，等那個所謂的「黃金尾」來，看看到底是會中獎，還是會被夜裡的鬼神捉去。誰知道咧？

常見問題

楊大哥，你對「黃金尾」的數字趨勢分析有什麼看法？

什麼看法？我看那些專家攏咧講一堆有的沒的。對阮來講，數字就親像是石頭，丟到大海裡，聽一個響，看個波紋。啥米趨勢？有錢人的趨勢啦。阮這種人，只盼望這些數字，有一天會讓阮找到回家的路，不再一直開落去。

你買彩票通常是怎麼選號碼的？會參考分析師的建議嗎？

噯，阮攏是買家裡人的生日啦，還有一些太太講的什麼好日子。哪有閒功夫去研究那些什麼「熱牌」、「冷牌」？那些「老師」講得再好，也毋是阮的生活。阮是買一個希望，買一個心安啦。這錢，當作是給家裡添個香火錢，求個平安。

聽你講話感覺很疲憊，但你還是堅持開夜車、買彩票，是什麼原因讓你這麼做？

原因？原因就親像這台車，它沒有輪子，就沒辦法走。阮沒賺錢，家裡就沒飯吃。彩票，是阮給自己找個理由，騙自己說，有一天可以不用這麼累。是一種解藥，嘛是一種毒藥啦。累？卡車司機，哪一个不累？